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救不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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救不救

且說初一被蒹葭有理有據救下,桃夭這邊作為疑似幫兇,自然也鬧不著好,更兼還牽扯出太子昏迷時桃夭與大皇子的韻事。

其結果就是尉遲弘要攆桃夭出宮。

“你收拾收拾,過兩日孤讓人送你出宮。你外家前幾年在清平坊開了個珍寶閣,生意日漸紅火,當不至於容不下你一孤女。”

桃夭當即又險些哭暈了過去,指天發誓自己於初一一事清清白白更沒有同大皇子不清不楚,然尉遲弘連眼皮子都沒擡一下,只面無表情道:“你走也得走,不走也得走。”

寄人籬下的商戶女,如何比得上太子的姬妾?

不可以,絕對不可以。

桃夭失魂落魄地跪在輪椅之前,伸了伸手去勾男人的手,卻只扯了片沒來得及收回的衣袖,“娘娘答應過我娘的……”

尉遲弘平平無奇的眸色倏地一冷,嗖地一聲抽回衣角,“你不必用孤母後壓孤,你若是真在意孤,在意孤母後的好心,就不會明知孤重規矩,還一而再、再而三地惹是生非。”

桃夭猛地瞪大眸子,熱淚滾滾而出,連連剖心置腹,

“不,不是的,桃夭心裏怎會沒有殿下?自打桃夭入了東宮,心裏、眼裏便只剩殿下。

桃夭不要出宮,桃夭哪裏都不要去,桃夭要伺候殿下一輩子。

更何況桃夭答應過娘娘,會好好侍奉殿下,如今娘娘雖然不在了,桃夭卻是不能食言的。”

這個女人張口閉口拿長輩壓人,著實討厭。

太子狹長上翹的眼尾往下一瞥,冷冷道:“桃夭,實話跟你講,孤的腿斷了,治不好了,這太子之位自然也是坐不穩的,將來是個什麽情況孤自己都未可知,更是保證不了你想要的尊榮。

我若是你,便不會在一個廢物身上花心思。”

桃夭愕愕半晌,眼角溢出一絲欲求不滿的失望,但須臾,她眨了眨羽睫,又脈脈含情起來,“桃夭不介意的,殿下一日站不起來,桃夭就一日當殿下的腿、殿下的腳。”

尉遲弘將她的神色變化盡收眼底,也不知想到什麽,不耐煩起來,抽出手擺了擺,“退下吧,半月後出宮,不要再說了。”

·

寢殿的窗門大開,北風呼呼刮過,直往人骨頭縫裏鉆。

尉遲弘臨窗而坐,望著琉璃瓦上嘰嘰喳喳的烏鴉稍有失神,突然想起那個聒噪的小宮女,還有那雙澄澈無辜的眼。

那眼裏曾經只有懼怕,之後多了絲憐憫,卻從來沒有過桃夭那樣的失望。

尉遲弘微一擰眉——他為何要想她?不過是一個無足輕重、礙手礙腳的小宮女,他為何要想她?

他有些煩躁地松了松衣領,卻聞得身上不知何時多了股藥香味,是那小宮女的味道,忙見鬼似地撣了撣,卻冷不丁的,一個針線蹩腳的藕色荷包自袖間滑落,滾到了他跟前。

——這是小宮女得了第一筆銀子後給他的謝禮。

他本意是想踢開,卻想起那人給他這荷包時爛漫的笑容,猶豫了半晌,還是彎著身子撿了起來。

湊在鼻尖聞了聞,是藥香味,又拆開一看,驚得他抖了抖手。

裏面鑲的是香薷,羌活,蒼耳子,附子,肉桂,全是驅寒藥物,他不過隨意提了一耳朵他的腿疾乃積寒所至,她就記住了。

但他也說過他的腿疾沒得治,她卻沒記住。

真是個傻丫頭。

尉遲弘搖了搖頭,眼底閃過一抹水光,但只不過一瞬,又恢覆了往日的黑不見底。

他睫毛微垂,下巴輕擡,似笑非笑將荷包內將藥渣一一灑入燒得通紅的碳盆,霎時整個屋子都溢滿了藥香,黃煙裊裊,漸漸散開,竟霧化成了個虛影,大大的眼,小小的臉,挺俏的鼻……

一定是魔怔了,尉遲弘刮了刮額角,皺著眉沖外間大喊:“劉來,把小宮女的東西都清出去。”

“全燒了。”

劉總管聞聲而入,挺著個大肚腩忙活了兩刻鐘才止下動作,冷汗淋漓道:“殿下,東西太多,怕是燒不完。”

尉遲弘一個陰惻惻的眼刀甩過去,劉來便且垂下頭,如實稟告:

“墻角梅花案以及案上的翡翠香爐是每日為殿下驅寒用的。

琉璃沙漏輕巧便利,初一說方便殿下拿取。

床腳的桃木春塌可驅邪避驚,初一說殿下常噩夢纏身,特意問內務府定的。

熏了藥的藤木拐杖,初一說萬一殿下哪一日能站起來,有備無患。

還有殿下的枕頭,也塞了助眠驅寒的藥材,不止枕頭,連殿下日常飲的酒、用的膳、吃的茶多多少少都摻了藥材。

……”

連續說完這些話,劉總管頭是低來不能再低,便是見不到太子的臉,也如芒在背。

空氣沈默了漫長的一刻鐘。

劉來的脖頸都有些僵硬了,才擡起頭,瞇起三角眼笑嘻嘻問:“殿下,還搬嗎?”

尉遲弘墨眸微闔,眉頭緊鎖,聞言不耐地擺了擺手,低聲道:“出去。”

劉來似是沒聽清,覆多嘴問:“殿下是何吩咐?”

尉遲弘倏地掀翻桌案上的茶盞,怒斥道:“給孤滾出去。”

真是好大的膽子,手伸得夠長。

誰讓她做這些的?

她難道不知自己對她半點興致也無?她難道不知他日思夜想的是如何順理成章地除掉她?

她還弄這些做什麽?顯得自己溫婉賢淑?還是顯得自己蠢笨如豬?

太蠢了。

尉遲弘偏開頭,眼尾竄上一抹淡紅,至於是愧疚,是心疼,是喜歡,還是自慚形穢就不得而知了。

接下來,尉遲弘除了晚間歇息稍有不順,白日裏倒看不出什麽區別來,在眾人眼裏,太子失了個寵妾,就跟失了只貓兒狗兒一樣尋常。

才沒幾日,整個東宮似乎都把初一忘記了。

直到有一日天剛蒙蒙亮,蒹葭步履匆匆有失從容地求見,尉遲弘似才記起還有初一這個人。

尉遲弘托著茶盞看了眼發髻淩亂、脂粉未著的蒹葭,淡淡道:“出了什麽事?”

“初一要死了。”

尉遲弘捧著白瓷杯的手一頓,接著依舊毫無情緒地道:“知道了,厚葬吧。”

蒹葭的眉眼自交疊的手上擡起來,直視尉遲弘,“太醫說初一還有救,只是需要……”

尉遲弘隨意接道:“需什麽你自取即可,不必告知於我。”

這回答多情又無情,蒹葭嘆了口氣,又扣了一首,“太醫說初一氣血虧空,內耗過猶,是氣虛血沈之兆,唯有北狄皇室秘寶長春丹方能扭轉乾坤。”

太子舅父李清任北庭節度使,前年恰帶回兩顆,太子服了一顆,東宮還剩一顆。

“保命益壽的奇貨,孤憑什麽給她,給孤一個理由。”

蒹葭摸了摸腕子上的銀鐲,抿唇道:“殿下,蒹葭當領事宮女的第一天,你教蒹葭無規矩不成方圓,你希望下面的人都循規蹈矩、忠誠幹凈。

蒹葭記住了,一直以來也是這樣做的。”

蒹葭不滿地撇了他一眼,又道:“但蒹葭不懂,初一循規蹈矩又並無異心,殿下為何不肯放過她?”

尉遲弘放下茶盞,口吻平淡道:“你跟了孤五年,你當知孤為何這麽做。雖然沒有證據證明她同貴妃、德妃的關系,但是寧肯錯殺一千,不可放過一個的道理你當懂。”

頓了頓,覆又道:“以往可不見你這般冒失,蒹葭,孤倒是想問你,你的規矩都學到哪裏去了?”

蒹葭忙道:“初一不一樣。”

“哦,如何不一樣?不就是長得像逃難途中救你而亡的舅母楊氏。蒹葭,你舅母可沒留下這麽個女兒。倒是你,為了初一,多次公私不分實在令孤失望。”

蒹葭愕愕然看著太子,須臾,仍頂著強大的威亞開了口:“殿下,你昏迷之時是初一伺候您沐浴、穿衣、用湯、用藥,為了讓你早日醒來,她時常說書給您聽,說能讓您神志清明,更是日日不歇地替你按摩周身,說是防止肌骨僵化……”

蒹葭覆又將頭置於交疊在地的手上,“殿下,初一她對你一片真心,殿下你就救救她吧。”

雖說是奉命行事,但不得不說換一個人未必能做到這些,尉遲弘心神微動,面上卻不顯,“便是你說的都對,若他日證明她是奸細,孤豈不是浪費了寶物。”

“不會的,我保證。”

“你拿什麽保證。”

蒹葭低下頭,沈默了,她有什麽資格保證?以命相抵?

不現實。

尉遲弘也不逼她,揮了揮手,“你先退下,你讓孤好生想一想。”

蒹葭走後,見劉總管自殿外回來,便在游廊下堵上他,曲膝行禮後卻不肯起身,直吊著劉來的袖子嘀咕了好一陣,直望著那個有些駝背的身影上了回廊入了殿,方才闊步而歸。

劉總管才一入寢殿,將方才一幕盡收眼底的尉遲弘便開口:“你也想替初一求藥?”

劉總管點頭哈腰,臉上掛著慈眉善目的笑意,“殿下做事無需理由,奴才不敢相勸,只不過……”

“說……”

劉總管又道:“只不過,老奴鬥膽說一句,旁的不好說,殿下同初一相處之時,笑的次數多得多了。”

“還有呢?就這樣?你不是應承了蒹葭來求情嗎?”尉遲弘也不知什麽心態,人勸得多他不高興,人勸得少他也不高興。

然劉總管迸著精光的三角眼卻是敏銳地捕捉到了這一點,心道事情多半成了,便且不再繼續,而是道:“殿下心中已有成算,老奴勸與不勸又有何幹?”

說不得姜還是老的辣,還真是給劉來料準了,得知小宮女將死,尉遲弘當夜便輾轉難眠,閉眼皆是她兩個月來的音容笑貌,躊躇再三,還是夤夜起身,在劉來的陪同下迎著飛雪去到了初一下榻的房間。

尉遲弘一身紺青地大團花綾羅襕袍,在燈火下折射出清貴的光芒,與床榻上那張灰敗欲滅的臉形成鮮明的對比。

便是心硬似尉遲弘心中也不甚好受,他偏開了頭,不敢看她,只吩咐蒹葭將藥拿溫水化了餵給她,便匆匆離開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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